你问我答|催收公司底层话务员：公安说我寻衅滋事，法院说我催收非法债务，检察院让我认罪认罚……

读者来信：

我是取保状态的当事人，在一家催收公司当话务员。

公司主要为各类网贷公司进行电话催收，有近二十名员工，除老板和两名组长为男性外，其余均为年轻女孩。

公司的催收模式为打电话，话务员根据公司提供的电话名单，逐个打电话。对于有一定还款能力及还款意愿的人，交由小组长跟进处理；对于不太愿意配合还款的人，则会进行多次电话或短信催收。

公司没有现场催收人员。我个人打电话或发短信都是纯手工操作，没有使用任何“呼死你”或短信轰炸类软件工作，至于其他人有没有使用类似工具，我不太清楚。催收过程中，我也没有说过威胁或恐吓类的话（后来我跟妹子通过电话，见过面，实事求是的讲，讲，妹子说话声音很软，即便说些硬话，也完全吓不到人，不可能起达到“心理强制”的效果——笔者按）。

前年时，公安就来找过我们，把老板和小组长带走了，其余的话务员都给办理了取保候审。取保候审满十二个月后，又给我们办了个监视居住。现在监视居住的六个月也快到期了，我们突然接到检察院电话，告知我们公安已经按寻衅滋事罪移送审查起诉了。

老板和小组长们已经判了。检察院按恶势力犯罪集团，以寻衅滋事罪起诉了他们，但是法院没有认定恶势力，并且将罪名改为了催收非法债务罪，量刑都在三年以下。

想了解一下，我们这种只是按公司给的名单打个电话，也不知道网贷具体情况的，也构成犯罪吗？检察院很快可能要我们过去签认罪认罚具结书，我们要不要签？还有没有希望不起诉？

站长回复：

你这种情况比较罕见，虽然近年来债务催收领域是刑事司法重点整治的领域，但我在实务中目前还没有经手过纯粹因为打电话而被定罪的案例。

最高检发布的关于依法惩治涉网络黑恶犯罪典型案例中，对“软暴力”催收进行了列举。根据指导案例精神，只有当在催收中采用了发送PS淫秽图片、群呼、使用轰炸软件发短信、滋扰、言语辱骂、威胁、恐吓、长期不分时段频繁拨打电话施压、以家人安全相威胁等明显超过法律允许限度的催收行为时，才属于刑事司法打击的对象。

如果你只是正常的电话催收，没有实施指导案例中列举的行为，没有产生相当于指导案例同等的社会危害性，则不宜作为刑事犯罪处理。

从你们经受的强制措施程序，及法院改变检察院涉恶定性，变更重罪寻衅滋事为轻罪催收非法债务，也能印证我的判断。

一般来说，即便是情节轻微，不具备社会危害性而采取取保候审的嫌疑人，一般也会在取保候审期满前进行程序流转。像你们几个话务员女孩子这样，取保候审十二个月期间用满（刑事诉讼中，单个诉讼程序只能适用一次取保候审），又变更成监视居住，又等监视居住即将期满时，才移送审查起诉到检察院，本身也说明，司法机关内部对你们的行为是否应作为刑事案件处理，有很大的分歧，意见并不统一。

恶势力和寻衅滋事罪很难定上，接下来谈催收非法债务。法院对公司领导层的裁判逻辑是：作为与上游网贷公司对接业务资源的领导，他们对于网贷究竟属于合法债务还是非法债务，主观上应系明知状态。明知债务系非法债务，而又组织人员催收，也能勉强靠上这个罪。

当然，从我个人理解而言，我认为即便是定催收非法债务罪，也很牵强。这个罪不仅要求催收“非法债务”，同时要求以“非法手段”进行。只有当“两个非法”同时满足时，才满足本罪入罪条件。

但在普遍的司法实践中，只要沾上“一个非法”，法院基本也就给判了。虽然说判的也有问题，但比起更重的寻衅滋事罪，法院已经算是在尽力纠偏。我们也要看到其中积极的一面。

催收非法债务罪是故意犯罪，以“明知而为”为成立要件。作为公司话务员，主观上究竟是否明知债务实系非法，需要结合证据进一步判断。但仅以我的经验而言，公司一般不会给最底层员工交代这么详细。员工们至多是主观上觉出有点不对劲，但具体哪里不对劲，不会明确得知。总而言之，需要结合证据材料才能进行进一步的判断。

至于你最关心的是否签订认罪认罚及能否不诉或争取缓刑的问题。

首先，检察院直接不起诉的可能性不是太大。司法实践中，定涉黑一般要报到省级检察院，定涉恶一般要报到市级检察院。虽然法院最终没认涉恶这个定性，但按涉恶寻衅滋事来起诉，已经是检察系统既成决策，不太容易变更。但是你也可以放心，检察院只是这样诉，到了法院，即便要判，大概率也是按催收非法债务罪轻罪来判，不会按照寻衅滋事走到底。

在检察院阶段签订认罪认罚，可能会获得一定的量刑优惠。至于是否接受，取决于你个人，我没法替你做决定。如果你个人坚信自己没有做过任何过于出格的，值当动用刑法的举动，你可以坚持到底，虽说这个罪本身判不了多久，但毕竟留了个案底儿，无论对自己，还是将来对后代，都是个不小的麻烦。如果你对自己的行为不是太有信心，或者没有太多的资本纠缠于无穷无尽的司法程序，在检察院能够给你缓刑量刑建议的前提下，也可以考虑认罪认罚。但如果检察院要给你判实刑，我个人不太建议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