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回北京
自从退伍之后,就没怎么回过北京。除了办内蒙老匡案件的时候,经北京转过车。转车还挺饥荒(河南方言,指“着急”、“赶”),北京西下车后,要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,赶到北京朝阳站。好在出租车师傅很给力,也很友善,没有因为我们催促而破防,更没有暗地使绊子,提前二十多分钟把我们安全送到,甚至给我们留出了在车站吃顿快餐的时间。
那次是第一次乘高铁到赤峰,也是最后一次。我们惊讶的发现,高铁到赤峰去,竟然比飞机还要方便的多。老匡的案件,绝大多数时间在元宝山区——当地人称平庄——兜兜转转。而北京到赤峰的高铁,直接经停平庄。倒比飞机飞到赤峰,再走回头路到元宝山方便多了。可惜(这俩字怪怪的,老匡看见了估计要骂人)那趟过后,老匡的案子便顺利解决了,说这辈子有点太远,但至少在可预见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,我大概不会再往内蒙去。
迄今为止,去过两个山海关以外的城市。一个是葫芦岛,另一个是赤峰。两个城市我都挺喜欢的。人不多,城市也不大,生活节奏不快,人也都很友善。尤其这些地方,冬天既够长又够冷,一次刚过十一到赤峰去,竟然已经开始集中供暖,一年中有大半年都能窝在屋子里吹暖气,很适合我这种 i 人。现在人都流行到南方养老,我却觉得往北方去也不错。如果将来,我能靠一根笔养活自己了,我可能会找个极北小城,住上个三两年,好好体验一下生活。
这会来北京,纠结了很久,是坐高铁还是坐卧铺。
高铁是真快。最快的车,俩小时就从郑州飙过来了。甚至感受不到出了省。普铁现在也不慢,十几二十年前,到北京首选夕发朝至的卧铺车,晃晃悠悠一整夜,第二天一早七八点钟到北京。然而现在普铁也跑快了之后,形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,想在车上舒舒服服睡一个囫囵觉是很难了。要想晚上赶车不熬夜,就得忍受凌晨四五点钟早起下车。要想早上睡到七八点自然醒,晚上就得熬到一两点再赶车。
最终一气之下,买了个白天的卧铺。十一点半上车,下午六点十分到。反正坐高铁也得搭进去一下午,不如买个卧铺,还不耽误午睡。而且绿皮火车有种特殊的魔力,仿佛一踏入绿皮火车,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。现实世界中所有的压力和烦恼,都不会被带入那个次元,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的零压力“仙境”。
同包间是三个老人,操一口京腔。像是退休后组团出来云游世界的,素质很高,一不抽烟,二不打牌,三不外放开到最大刷抖音。我二话不说,爬上铺位便睡。火车晃晃悠悠,甚是助眠,一觉醒来,已经从郑州睡到邯郸。
爬起来也无事可做,便躺在铺上发一会儿呆,看一会儿书,如此循环往复。
这次来京,要到丰台区看守所会见。既然提前一天来了,就打算住到看守所附近,这样明天早上时间能宽裕些,多留出点时间睡觉。
瞧我,三句话不离睡觉。
实在是因为睡觉太重要了。以前只搬砖,还觉得多睡点少睡点都能克服。现在每天码字,码字俨然已经成为我的绝对主业,睡觉的重要性就越发凸显出来。
“辉哥奇谭”说,为了保持持久输出能力,他每天只抓两个核心任务:一曰睡觉,二曰码字。保证每天深度睡眠在三个小时以上。如果两者不能兼得,那就绝不墨迹,优先保证睡觉。
我很好奇这个人现在是不是全职码字状态,但凡还在搬砖,哪怕是像我这样,从事近乎自由职业的个体户职业,也很难保证每天三小时以上的深度睡眠。对我而言,那意味着每天要完整睡眠九到十个小时,实在太不现实了。只有在周末节假日的零压状态下,我才能睡出这个成绩。
北京西站刚好有直达丰台看守所附近的公交车。我刚出站,就赶上一辆。车上人倒是不多,可惜我吊在了最后,恰好成了唯一没抢到座位的倒霉蛋。
北京的公交车很有意思,一辆车能解决三个人就业。
司机就不说了,在自动驾驶彻底成熟之前,哪怕是最无良的资本家,也裁不掉这个岗位。北京的公交车比其他地方多了俩人,一个售票员,一个安全员。
俩人一左一右,端立在车厢中间。
说是售票员,其实据我观察,干的主要也是安全员的活。只在乘客刚涌进车厢时,吼两嗓子:“来先往里边走来!里边也能刷卡!”
车一开动,售票员和安全员便各自扫视窗外,观察路况。每当车辆要变道,或驶入匝道交汇路段时,俩人还分别打开车窗,向车厢外招手。那场面很是喜感,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,连自行车都是稀罕物件的时候,骑自行车上路用的“手语”。挥左臂就代表要左转,挥右臂就代表要右转。
这俩岗位,大约是可有可无的。如果确有什么价值,真不至于全国各地的公交车都不见设岗。这大约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这座城市的气质。
当然,也有人说,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首都公交车上一左一右“两大护法”,主要职责是防止极端上访户“捣蛋”。车上如果只有一个司机,万一开开着开着,突然有人有人抛洒传单,下跪喊冤什么的,场面就不好看了。
官方肯定断然不会承认这种颇具恶趣味的调侃,但也犯不着出面辟个谣什么的。很多事就这样,本来还只是个茶余饭后之余的谈资,你一辟谣,反给人以此地无银,上纲上线之感。那就真的洗也洗不清了。
此外,北京公交还有一个非常值得称道的地方,人家的公交车专用道,那是真严管,真专用。主路私家车堵的密不透风,也没有一辆赶往公交车专用道上挤。偶尔有一辆胆大的,也只敢借道超个车,一看后面公交车跑过来了,立马玩命似的往车流里加塞儿。
公交车的地位高低,很影响一个城市市民的心理归属感。我上高中的时候,郑州刚刚开行brt快速公交。那时农业路还没有高架,早晚高峰堵的红绿灯都失灵,交通彻底瘫痪。市政府铁腕治堵,硬生生又划出一个车道给brt,任何车辆,包括普通公交车辆,都不得驶入brt车道。凡强行驶入的,发现一辆,处罚一辆。
我爸和我妈看到brt开行,高兴坏了,连声说:“这才是咱老百姓该有的待遇!看看再有钱怎么滴!还是堵到路上动不了!”
不过等我大学毕业时,爸妈不知道怎么开始走了财运,买回一辆进口奥迪。从4S店提回车的当天,就因为驶入brt车道,被交警罚了。当时我妈还想仗着没挂牌不好处罚狡辩两句,结果人交警也不惯着,直接说要扣车。我爸我妈这才怂了,乖乖认错认罚。
什么叫屁股决定脑袋,这就是。
现在大家条件好了,几乎人人家里都有公交车。人人都有车的一个正面效果是,车不再成为人民相互划分敌我的标识。现在应该很少有人再将私家车能不能走公交车道,上纲上线成阶级斗争,或尽情叫好,或肆意举报了吧。
但我还是觉得,大家要站稳人民立场。公交车优先,不是阶级斗争语境下的穷人优先,而是公民社会语境下的公共利益优先。郑州现在的公交车专用道,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,谁都可以随意侵占,这样很不好。北京的有钱人一定比郑州多多了,但人家还是很好的坚持了公交专道,我觉得这样很好。
坐上公交车前,看着堵成黑红色的京港澳高速,我还有些忐忑,心中犹豫,究竟是坐地铁到丰台,还是坐公交。最后决定坐公交,是因为地铁实在乏味。地铁钻在地下,如果不看站名,简直分不出到底是北京还是南京。坐公交就不一样了,毕竟跑在地面上,能看街景,吹街风。
北京的秋已经很冷了。幸好出门前,我看了眼天气预报,随手搭了件防晒衣穿在身上。
出北京西站时,太阳已经几近落山,在西边的天空正洒下最后一抹余晖。一股秋风吹来,夹杂着即将入夜前的清冷,令我打了几个寒颤。赶紧从书包里翻找出防晒衣,裹在身上。防晒衣薄如蝉翼,其实并不挡寒,但裹在身上,却给我莫大的心里支撑,登时暖了许多。
下了公交车,走下主路,先过天桥,再进辅导,接着拐进一条窄窄的马路,随后又拐进一条半是石子儿半是渣土的简易路,心中才泛起阵阵后悔。光顾着往看守所附近找近的地方住了,没顾念到看守所都建在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。这拍照照片发出去,谁能相信是北京啊?就是个华北平原上再寻常不过的城乡结合部嘛。
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家非常非常破旧的小旅馆,住了下来。感谢上天赐我一具男儿身。我虽然常说,律师是对女性最友好的职业,几乎没有之一。但饶是如此,男性的职业优势依旧碾压女性。
对于一个男性来说,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放的。但对女性则不然,哪个姑娘敢大半夜敢穿越黑灯瞎火的渣土路,住“形迹可疑”的小旅店?
但是男性就可以。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。
住下后,又从小旅店出发,穿越了另一段乱糟糟的渣土路面,终于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。
随便找了一家烧烤摊,撸了几把肉串,怼了两瓶北京当地的燕京啤酒。
话说,北京这地方的酒是真好。
当年专案组从北京撤走时,好几个爱喝酒的哥们,成箱买当地的红星二锅头寄回家去。
你还真别说,真跟外地超市卖的不一样。
我酒量不行,特别挑酒。目前为止,我喝完不头疼的,唯二两种白酒,一种五粮液,另一种就是北京当地买的红星二锅头。当年专案组聚餐拼酒,只喝二锅头。不过,坦诚的说,北京二锅头好是好,但主要还是穷。你想,连北京二锅头都那么好了,那北京的五粮液茅台岂不是更好?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,只不过囊中羞涩,消费不起啊~
两瓶燕京下肚,脸也不红,头也不疼,甚至让我以为自己喝到了假酒。直到吃罢喝完,结账走人。站起来的一瞬间,顿感天旋地转。
我才明白,这是又他妈的喝到好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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