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二四再开拔，刑辩人永远在路上

我现在写东西基本是在打王八拳，直到写完之前，自己也不知道能憋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，所以我也没办法率先给自己的文章起一个名字。久而久之，我越加喜欢这种天马行空不受限制的写作模式，一旦率先给自己套个题目，就相当于给孙悟空加了个紧箍咒，再也体验不到大闹天宫的酣畅淋漓。但我又多少有些强迫症，文章头上不订个“帽子”，码字时总觉得缺点什么，于是我就先以当天日期作为题目，滥竽充数。等随性书写完了，再看文章成不成体系，若成了，再回过头来想个什么题目加上。

刚刚敲日期上去时，脑子和肌肉都一时没反应上来，待到“2023”几个数字跃然屏上，我才倏地反映回来，原来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，而且已经是2024年的第二天了。

时间仿佛被魔法施加了一个“g”值，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。我盘算了一下本周四个工作日，不仅安排的满满当当，而且几乎要连续出差在外。今天上午短暂去一下事务所，打几个电话，盖几张公函，下午便要开始奔波流离了。

周口的套路贷诈骗案年前一直拖着没给二审立案，这年后无论如何也该立案了，如果立上了案，就要跑趟周口，到中院去把一审庭审卷宗复制出来，再跟承办人见上一面聊上两句。哪怕还没立案，节前忙得脑门子冒烟，也没顾得上去会见人家，这两天无论如何也要再去郸城会见当事人小李一趟，给家属一个交待。

见完小李，就借道郸城赶往息县，给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老丁办上诉。老丁的判决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快下班时才下发，据说老丁在拿到判决后连翻看都没翻看，就坚决表示要上诉。家属心急如焚，本来央着我让2号一早便过去会见办理，由于公函手续都需要换新，才勉强同意稍稍后延作罢。

息县的事儿办完，返郑时再路过一趟驻马店。驻马店有个小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，节前已经进入审查起诉，当时跟承办检察官打电话，检察官也正忙得一脑门子火星子，一听是这个案子，略不耐烦的说：“节后再说，节后再说！”我一听，正中下怀，你要是现在就说，我还发愁磨不开呢。

本以为驻马店侵公案是个平平无奇只能认罪认罚的小案件，昨晚加班大略看了看卷，发现还真有些搞头。一是管辖权不明确，公安行使管辖权的依据是，整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形成了一个链条，其中一个环节在驻马店当地被抓获，但案卷中除了一份情况说明，被没有见到具体的证据，究竟有无关联，有何种关联，能否以此关联获得刑事诉讼管辖权都不能确定；二是全案定侵犯公民个人信息似有不妥，准确的说，我的当事人卖的不是手机卡或手机号，而是卖的“验证码”，他们养了卡池进行集中接码，再把接收到的各类“验证码”售卖给下家并以此获利，验证码本身并不关联特定自然人身份信息，不能评价为公民个人信，定成兜底的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，更加妥当；三是从办案技术角度考虑，定帮信而非侵公，也更加利于证据结构搭建，案中并没有缴获“卡池”及手机卡，如果定侵公，从证据搭建角度，还需要提取手机号码，与公安大数据库进行比对，去重等技术鉴定工作，现在这些工作都不具备开展的基础条件，很难完成侵公罪名的证据搭建。当然了，对这类客观事实不可能出错的案子，纯粹在司法技术领域刷花枪，意义非常有限。我这个当事人的家属给我交过底，愿意把非法获利全部退出来，一边打司法技术死穴，一边诚诚恳恳退赔认罪，是这类轻罪案件获取较大幅度量刑优惠的更现实路径。

今天中午出发，周口、郸城、息县、驻马店这一圈兜回来，最快最顺利的情况下，也要到周四下午了。周五也不能闲着，焦作的暴力收车寻衅滋事案，检察院已经赶在元旦前正式起诉到了法院，约莫着周五也该去法院交委托手续了。这个案子可谓把我打得措手不及，由于前期将当地侦查机关的程序违法行为控告到了巡视组和最高检，当地现在对案件高度重视，对律师严防死守，据说打闪电战，元旦前强行起诉，就是当地政法委协调公检法三家开会后强压的结果。这个案子非常敏感，牵涉到的政商关系很复杂，这里就先不多聊了，将来我详细复盘评估后，会把能披露的部分讲一下。

如果忙完以上所有这些事儿，还能剩出半天的工作日，我还想再去趟洛阳。上个月在洛阳新接了一件贷款诈骗罪二审案件，昨天急头白眼加了一天班，总算把卷深耕了一遍。但是法院推过来的电子卷宗好像不全，缺了两到三本卷的样子，还要到法院去把剩下的两本纸质卷宗复制回来。这个案子也非常有意思，整一个罗生门，而且跟驻马店的侵公案件有一个共同的硬伤，管辖权有争议。

检察院起诉的时候，是以普通诈骗起诉的，这样本来是没有管辖问题的，因为被害人居住地及遭受财产损失地在洛阳市洛龙区，但是法院判决却更改了起诉罪名，最终以贷款诈骗罪认定。这样就出现了严重的管辖问题，因为贷款诈骗罪的被害人主体是金融机构，而案涉的网络快贷业务，经办主体是建设银行洛阳分行，我查了一下地图，洛阳分行压根没在洛龙区，而在西工区。也就是说，在贷款诈骗罪框架下，原一审侦查、公诉、审判机关都与本案没有任何联结点，不可能具备刑事诉讼管辖权。管辖权都没有，却作出了刑事判决，岂不是无根之木，无源之水？当然，这个案子本身的问题更大，如果没有任何争议，也不会发生检察院认定罪名与法院判决罪名不一致的情形。不过刑事二审案件，重点打程序，因为一旦发现严重的程序错误，就必然导致案件撤销原判，发回重审。希望我揪住的这个程序缺陷能起到扭转乾坤的奇效。

如果一切推进顺利，这些任务清单都能按计划清掉的话，我还准备周六再加个班，去会见一下关在三看迟迟不能下判的村支书老梁。老梁这老头之前文章里写到过，本来已经是九死一生，不过二审时被我发现，一审法院为了配合检察院抗诉，竟然伪造了一份送达回证。因我们提起上诉时，已经是上诉期最后一天，检察院得知我们上诉后才决定抗诉，当时已经超过抗诉期，为了不忤逆纪委坚决把人拍死打烂的意图，法院不得已配合检察院伪造倒签了一份送达回证。不过百密一疏，干活的书记员在装卷时，忘记把原来首次送达的送达回证抽出来了，我在二审阶段揪住这个问题穷追猛打，最终发回重审，案件陷入僵持。

刑事案件只要能拖出，就赢了一半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哪些刑事案件最容易出问题，往往是运动式执法和领导个人意志强行推动的案件，这些案件，往往需要拖到运动结束，领导调离（或者至少注意力转移），才有可能实质翻盘。所以我始终看好村支书案的大结局，当然在大结局之前，定期的看望慰问关怀工作还是要做的。

说实话，我已经两三年没有这么忙碌过了。疫情三年，过慢节奏日子过惯了，动不动静默躺平几天，人养的有些疲沓。突然这么忙，还真有些不适应。不过转念一想，疫情之前可比现在忙多啦，那时经常加班到半夜一两点。那时候年轻，身体扛得住，现在一把老骨头，经不起长期超负荷运转了。再说，我现在的精力分配与那时也有很大不同，当年一心扑到办案子上，现在至少百分之六七十的精力倒放在了读书码字上。等忙完手上这一阵，还是希望调整一下节奏。要忙，但不能太忙，争取做到张弛有度，事事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