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公祠哭冤，一场没有赢家的无效内卷

这两年的冤案越来越多。

这么说好像又不太对，冤不冤的，仅凭一面之词很难评判，我换种说法吧，变着法儿喊冤的案子越来越多了。

吴丹红教授针对邯郸13岁男孩被长期霸凌虐杀案写了一篇文章，抨击了近两年来法律界的“网红”现象。指出这种极端案件，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讲，都是不可防不可控的。法律作为一种通用秩序准则，不可能也不必涵盖所有的极端恶性案件。由于这起案件过于残虐，网上喊打喊杀声沸反盈天，很多法律人便开始蹭流量带节奏，顺便打造自己能言敢言的青天形象——说白了还是为了骗代理费。我国刑法明文规定，未成年人不得判处死刑，这些所谓法律人甚至公然写小作文带节奏，称什么要集体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，请求修改法律，进一步降低刑事责任年龄云云……

动辄上书这个上书那个，其实就是从喊冤式辩护演进而来。当钱越来越难挣的时候，大家都在存量市场里刨最后一口剩饭的时候，内卷就开始了。连抖音上普法的女律师们都纷纷忍不住解开扣子，漏出肚脐眼和大白腿，挤眉弄眼扭屁股时，刑事辩护这条赛道注定不可能游离于内卷之外。

各种所谓上书，一会上书最高院张军，一会上书最高检应勇，一会上书全国人大常委会——说来屎磕律师们也都是聪明人，至今还没见过上书那个人的。哈哈，大约他们自己也知道，上书其他人，闹腾了也就闹腾了，上书那个人，真的会被请进去吃牢饭的。

写篇狗屁不通的小作文，往几个接码平台买来的公众号上一发，就是屎磕律师们的所谓上书了。这种上书能不能上书到大青天那，我想但凡是有脑子的人，都有基本的判断。但是有脑子又能住进看守所的人，能有几个呢？

大多数住进看守所里的人，哪怕是那些看上去带点技术含量的犯罪，也不过是底层互害罢了。这些人的认知非常有限，是以在刑辩这块看似高大上的市场里，决定客户付费意愿的核心因素，仍然在于律师能不能勾兑，敢不敢屎磕。

为什么这些公开上书的小作文一个个都写得拙劣不堪。其一，这些屎磕律师自己的水平就非常有限，写不出来好的；其二，他们要考虑自己的真实受众，也就是当事人家属的认知能力，整太复杂了，当事人看不明白，又陷入了技术陷阱；其三，写得越烂，才越发不会引起领导关注，自己才越安全。互联网是个非常有魔力的事物，只要内容质量够高，传播广度可能会超出想象。我曾分别写过两篇小作文喷三看和沁阳市看守所，都引起了省监管总队主要领导的重视批办。沁阳市看守所一名老民警，还差点因此丢了工作。打那以后，我就基本不再写此类屎磕小作文了，自己倒是一时痛快了，却给别人带来那么大伤害，这并非我本意。

魔盒一旦打开，后面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。去法院门口磕头拉横幅的，上抖音举着身份证实名发小视频的，律师故意制造庭审冲突炒作案件的……不一而足。

一种药吃久了，便会产生耐药性。每一种创新式的喊冤手段，在他刚刚投入实战的最初两三场战役，确实能收获一些意想不到的战果。但很快，有司就会拿出有效的应对手段，或填补法律漏洞，或改进工作方式。前者如周泽代理吕先三案时，在互联网全网剪辑公开受审录像，有司虽然为了平息舆论二审对吕先三大幅减判，但很快修改刑诉法解释，此后的刑事律师再也拿不到同步讯问录像，而只能到法院现场观看了；后者则如现在庭前会议制度的大面积普及，律师想碰瓷闹庭，主要靠打程序，原来法院经验不足，被告人都提到庭，家属都在旁听席入座了，律师乒乒乓乓打一通程序，又灰头土脸休庭，律师在家属们簇拥下得意洋洋喝茅台，法官面红耳赤挨领导训斥，受同僚奚落。现在只要看律师想搅屎，就给你开庭前会议，哎~给你来个不公开，台下没观众，你爱闹闹去。闹了没人看，你自己个儿就没劲闹了。

喊冤式辩护弄了这么些年，凡是低风险高收益的手段，都被弄了个遍，已经很难再玩出花样来。而且大家的学习迭代能力越来越强，喊冤没有什么门槛儿，就是个“点子”，而点子是最容易被复制的东西。你家刚想出一个喊冤的好点子，还没见效，别家就纷纷抄了去用了，说不定比你这个原创运营的还好。你说你气不气？

前几天，不知哪个冤民又想出了到开封包公祠哭诉冤情的点子。刚发到抖音上没半天，全国各地冤民蜂拥而至，一个比一个哭得悲恸，一个比一个拍的精致。

一番闹腾下来，包公祠闭门修整，不再接待游客了。

但是很有意思的是，一番闹剧下来，没有任何一个喊冤案件因此事受益。大家学习的速度太快了，第一个来哭喊冤情的还没来得及向全网讲出他的故事，后面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就迫不及待抢镜了。

当地直接闭门修整这一招更绝，直接把全场聚光灯聚于一身，大家的关注点都从哭喊冤情转移到追问包公去哪了。

喊冤的底层逻辑在于，通过出格到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，吸引舆论关注，裹挟民粹力量，逼迫体制让步，获取不对称利益。

常年以来，为如何应对这种奇招迭出不讲武德的打法，有司绞尽了脑汁。

可如今，他们终于可以躺平安睡了。

包公祠的闹剧证明，有司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做，他们自己会把自己卷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