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放什么屁
我读军校的时候,学员队队长说了句让我听一遍就记一辈的话:“你们不要跟我耍心眼子,你们一撅屁股,我就知道你们要放什么屁。”
当时只觉得好玩,还觉得他有些吹牛逼。后来自己下基层带了兵,发现还真是,当你对一个群体非常了解,且不属于这个群体的时候,那这个群体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控,可不就是“刚一撅屁股,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么”。
当律师也进入第五个年头了,很多同行我还看不太明白,但是对法官,对家属,基本也能“一撅屁股,就知道要放什么屁”。
上周,老梁的案子,一审法院配合一审检察院,伪造送达回证,掩盖超期抗诉的违法事实。我把反应材料交上去头好几天,都没听到什么动静。结果突然一天早上,法官主动给我打电话,语气谦卑,一口一个“您”。
我心里一下亮堂了,看来这枚炸弹不仅没成哑弹,而且威力相当不小。一个刑事案件二审法官,对犯罪分子聘请的律师,在河南的司法环境来说,能够不带歧视,不颐指气使的平等沟通,已属不易,万万没有一口一个“您”的说法。
我心里很清楚,法官这么客气,八成跟我发现的那两份送达回证有关系。法官想让我“高拿轻放,点到为止”,却又不好单刀直入,挑明了说。他不挑明,我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。法官无奈,最后只得说:“您提的非常好,我们非常重视……”,云云。沟通气氛非常虽然融洽,却显然没有达到他们所追求的效果。
接下来的两天,精彩的来了。我预想了一百种法院接下来可能的出招方式,然而法院却剑走偏锋,从我最无法想象的角度,出了极其刁钻的一招。给我玩“人情世故”。
电话打到律所主任和团队长那,也不施压,就是求情,希望律师能“揣着明白装糊涂,不要太较真”。主任和团队长也很无奈,尤其是团队长,是个很有智慧的老头,也不从中传话,直接把中间说和人的电话放到免提给我听。老头最后说,案子怎么办,你自己拿主意,不过监委的案子,这种污七八糟的事不少,尽量还是不要主动激化矛盾。
我说,我肯定不会主动激化矛盾,那也不是我的性格,不过这事我既然发现了,就肯定要有个说法。再说了,这事现在也不是律师单方面可控的,他家老大是现役军官,老二是人民警察,人家对程序也门儿清啊。就是我律师不提这茬儿了,人家俩儿子能惯着他们造假文书整他们亲爹?
人情世故有没用,原定的开庭也没开成,估计法院跟检察院又在一块碰头嘀咕开小会,研究对策去了。我倒不管他们怎么开小会,哪怕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呢,也算是个说法,只要能说服自己,说服老梁,再说服老梁俩儿子,我绝不从中作梗。但是让我不说话,那绝对做不到。
今天来洛阳,本也是计划外的。
昨天下午五点多,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瀍河法院,竟然主动邀请我到法院面谈。当然,法院肯定不会说的那么温情脉脉,找的由头是,“你不是要来领出庭通知书和公安补充的情况说明吗?啥时候来?”
简单介绍一下洛阳案件,一审宣判后检察院抗诉,二审阶段介入后发回重审,发回时,中院列了十几条补查提纲,发回后,公安补查了四个月,一页纸都没补回来。
这个案子有多大问题,不需要谈及案情,就能有直观感受。
家属自然是信访不断。每周主管刑事的法院副院长接访日,他们雷打不动去信访,久而久之,法官见到他们一行人就头大。
昨天法院一给我打电话,我便有种直觉,临近开庭,是家属情绪最不稳定,案件矛盾最容易冲突激化的时间。一定是家属又去信访了,而且信访中八成情绪过激,撂了难听话。法院作为一级组织,是暴力机关,但法院里上班的人,都是普普通通挣工资的小老百姓。他们不愿意,也犯不着为了案子,跟家属较真玩命。这时主动请律师来法院,自然也是想请律师从中缓和矛盾,以免引火烧身。
我也乐得借此机会跟法官好好沟通案情。下午到了法院,审判长,一个老头,挂名但基本不办案,和主审法官,一个年轻女孩,一起接待了我。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啊:
“你们申请我们全院回避,我们也研究了,虽然法理上能说通,但是毕竟没有法律依据,我们不好处理啊……”
“这案子一审都是2021年的事儿了,这两年院里领导基本换了个遍,跟换个法院审也差不多了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们想审这个案子,你们要是能让中院下个指定管辖,把案子弄走,我们还要请你们吃饭勒……”
说来说去,就是信访事项没法满足。
看他们开诚布公,我也把话挑明了说:“表面上看,他们是想让你们全院回避,实际上呢,还是这近四年来案件矛盾的总爆发。关于全院回避,改变管辖的事,我可以尽量跟家属做工作,不过法院也要拿出实质解决问题的诚意。案子拖了那么久,中院让补查的线索一条没落实,我们希望法院能顶住压力,纠正错案。”
我由衷觉得,性格良好,品性温良的女性——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高知女性的共性——并不适合司法工作,她们太容易给别人交底儿,掏心窝子。比如这个女法官,竟然在未开庭情况下直接表态了:“案子既然换了承办人,就肯定会不一样。”
这简直已经不是在暗示,而已经是明示了。我听到这话,心里也有了底儿,说:“你们放心,我至少能确保庭审正常召开,至于之后的事,我也当不了家属的家,咱们走一步看一步。不过你们放心,我肯定不会主动挑起争端,激化矛盾。”
有很多律师喜欢冲到前面跟公检法正面硬干,我倒觉得如此不甚妥当。“打”的目的,最终还是为了谈。很多时候,律师是公检法与家属间唯一的缓冲,当矛盾激化到双方直接对话已经不可能的时候,律师可能是那最后的沟通渠道。
打打谈谈,谈谈打打,才是战争的正确打开方式。
把局面搞僵到当他们撅起屁股放屁都找不到人接的时候,案件毫无疑问也将走入死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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